六月六800字散文
六月六,是个节日。
记得小时候,娘在这一天,翻箱倒柜,把棉衣棉裤,春秋衣服,抱一大抱,晾晒在门前横竹竿上,花开一样搭在柴垛面。被子挂一杆子,晾不下,就铺在干柴梢头。黑棉布鞋,满口布鞋,方口布鞋,摆在粗长的木头上,摆在檐坎石板上,摆在柴火堆子上。
一个院子,散发着母亲的味道,爱的味道。
娘说,六月六晒太阳不长疮。我穿着裤衩,光马哧溜的,站在太阳地里,晒,晒红,晒黑,晒到头痛。
娘从灶洞里铲一掀柴火灰,撒在道场边,匀净,铺指头厚一坨,让我光着脚丫踩,印出两个小脚片儿,五指清楚,活灵活现的,让太阳渗进脚印里,晒,烫,烙。娘说,六月六晒脚板,不长虫,脚不痒。
这天,太阳好,娘也拆洗被褥。棉花套横在杆子上暴晒,被面深色,架在柴捆上、搭在衣杆上晾。被里子是粗布,白色,要日晒夜露,露出新颜色。娘在沟里泉水溏中把被里子洗干净,拧水,抖开,让我搭手捉住一头,开始扯一下,拧一下,直到把被里子拧成一根麻花,然后甩开,选择一大蓬绿草,铺展,扯顺,叫太阳晒。天若有晴,夜晚不收,让夜露漂着,漂白,漂好看。我不懂,解不开其中秘密。娘说,这是老先人传下来的'经验,下有青草漂,上有露水泡,不白才怪呢。
这一天,走到哪儿,哪儿都是被子衣服,一个小山村,花花绿绿的,春天、秋天和冬天,都出来龙晒袍了。
门前有木灰就有脚掌印儿,就有母亲的心愿,母亲的爱。
母亲去世后,六月六也被带走了,至今,也没人把这个节日当回事。
往年,家乡人都穷,住土墙石板屋,夏天溽热潮湿,棉衣不晒就要长毛,生出霉点点,涅槃,朽烂。六月六,不接姑娘大姐回来,不像五月端阳那么忙,那么讲究,闲闲的,是个空,乘太阳好时晒晒被子,晒晒棉衣,把衣柜打理干净。农家忙起来,谁还顾上晒衣晒被,晒小孩子的脚板印?
现在条件好了,好得像做梦。我早头回了一趟老家,记忆里的土墙石板屋消失了,河边、山根、半坡、弯道旁,竖起了一幢幢小洋楼,通风透光,干燥洁净。人们闲的日子也多了,被褥,棉衣,也晒得勤,管得细,不再是一年翻腾一次的暴晒,一次翻箱倒柜的整理。新衣服都穿不完,旧衣服也不那么珍惜了,当宝一样保管、藏在箱子里。就说我前天整理两大纸箱子旧衣服,给亲人不好意思,丢掉又舍不得,看着新鲜吧啦的衣服,没人穿,没处放,心痛又无奈,只好搁在楼梯道里,等铲垃圾的小海来,给他了。另外特别叮咛了一句,不准当引火柴烧和乱丢。小海答应,去送给那些“徒弟”穿,今天穿件红的,明天换件绿的,一天变一样,不糟蹋。他一版正经的回答我,我荡漾一脸的傻笑。六月六,就不再折腾那些衣物了。
小暑之后,漫川火热。很像汉代刘熙说的:“暑,煮也,热如煮物也。”六月六夹在小暑、大暑中间,热得闭气,让人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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